【放映週報影評】/《一八九五》好一部反戰的戰爭電影
作者:張冠倫
一八九四年,清朝帝國在甲午戰爭中戰敗,簽署「馬關條約」,將台灣及澎湖割讓給日本。一八九五年,日軍於台灣北部的澳底登陸,秋末攻下台南,完成接收台灣的動作。五個多月的過程之間,台灣人群起抵抗日本帝國的統治,雖僅擊斃164名日本人,但有4700名日本人病死;然而,台灣也因此多了14000條亡魂。此戰事被稱為「乙未戰爭」,乃台灣史上最大的一次戰爭。上面這段敘述彷彿歷史課本,然而,甲午戰爭不單是歷史中必讀的一段史實。無論是經歷過日語教育的老一輩,抑或是藉由文字描述而認識日本的年輕一輩,每個台灣人或多或少都對這段歷史略知一二;但是,真正了解「乙未戰爭」的台灣人有多少?何況吳湯興、姜紹祖及徐驤等人?
前不久在試片室巧遇《一八九五》的演員李興文及其他觀眾,聽見有人向某位老師詢問:「為什麼課本中沒有出現這段歷史?」《一八九五》這部電影,在行政院客家委員會的投資之下,恰好讓我們深刻了解乙未戰爭這段被忽略的歷史。
礙於有限的六千萬經費,《一八九五》沒有像《赤壁》(Red Cliff, 2008) 這樣的壯闊戰爭史詩場面,導演洪智育於是著眼於人與人之間的互動以及台灣人捍衛土地的熱血情感,描述出一段細膩且更為深刻的動人故事。電影一開始,便見到黃賢妹 (楊謹華飾) 等三名女性被土匪團團包圍,黃賢妹一人手持短刀,眼神堅定地怒視著土匪們,好似在告訴他們:「我是不會輕易就範的!」;畫面一轉,只剩黃賢妹獨自一人站在荒山小徑上,前胸的扣子已經掉了一顆,看到這裡,毋須明說觀眾內心便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下個畫面裡,只見吳湯興 (溫昇豪飾) 守護著淚流滿面的黃賢妹,並對她說:「嘴是別人的,我要娶的是妳,不是那些街坊傳說。」簡短的三個畫面,將吳湯興及黃賢妹之間堅定不移的愛情清楚傳達出來,也為之後黃賢妹無悔的守候,默默支持吳湯興抗日的心情留下註解。
除了男人拿起武器奮不顧身群起抵抗日軍之外,女人也同樣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被土匪擄走並歸順的英妹 (許安安飾),在日軍不斷逼近時,以一句:「我不想忘記自己是誰。」堅決表示抗日的意願,並激勵了渾噩度日的土匪,一同為這塊土地奮鬥;當姜紹祖 (張書豪飾) 捐輸財產擴充軍備,決心與吳湯興等人誓死抵抗日軍而成立「敢字營」時,姜母 (徐樂眉飾) 絲毫沒有展露出擔心的神情,反而辦筵席、拜神拜祖、祝福並支持兒子的決定,並表示:「有我在天水堂不會有事。」堅毅的態度讓姜紹祖能夠毫無後顧之憂,專心於抗日志業;甚至在糧食不足時,守在家中的黃賢妹等若干女人,還肩負起收集糧食並運送至男人們紮營之處的責任。這樣的描述,讓人不禁對客家女性獨立堅強的性格深感佩服,並感動於她們的無悔付出,而這也成為守護家園的另一種具體行動。
另一方面,不同於歷史課本中日本人的負面形象,《一八九五》裡以客觀的角度,將日本人對於戰爭的無奈表現出來。台灣是被清廷割讓給日本的賠償,因此日本只是正當地「接收」台灣,一反台灣人向來主觀認定的「占據」。當負責接收的北白川宮能久親王 (日比野玲飾) 和醫官森鷗外 (貴島功一郎飾) 登陸台灣後,以和善的語氣討論如何接收台灣,而非用「勝者為王」的霸道氣燄來對待台灣,直至親王口中「真正的台灣人」:客家人、閩南人及原住民群起地抗後,才體認到「這不是接收,這是戰爭」的現實。因為每條人命都是一個珍貴的生命,日軍和台灣人都想要保護自己、一樣有親人默默守在家中等待他們平安歸來,縱使有多不願意拿起槍枝殺敵,這些日軍也只是奉上級長官的命令行事罷了。如同姜紹祖以生命保護家鄉,不願受到倭寇侮辱,日軍也同樣希望自己至少是光榮戰死,而不是因瘧疾或腳氣病過世。
剛接收台灣時,北白川宮能久親王滿心希望櫻花也能在這片美麗的土地上綻放,而森鷗外卻對他說:「如果是土生土長的山櫻花或許有可能。」櫻花深受日本人喜愛,春季賞櫻更是日本傳統習俗活動之一,因此安排這段戲的意義便不言而喻。然而,櫻花最大特色在於:綻放至最美麗之際便迅即隨風灑落化作淺粉色春泥,這也暗示了北白川宮能久親王的命運:總算平定台灣人的抗爭,順利接收台灣後,只是有氣無力地說聲:「太好了」,便因瘧疾病倒從此長眠不起。隨風落下點點雪片般飛舞的櫻花花瓣,鋪蓋了親王的身軀,鏡頭一轉,櫻花花瓣原來只是榕樹的樹葉掉落。
「戰勝並不是榮耀的事,凱旋隊伍應該以喪禮進行。」戰爭結束後,森鷗外如此說道,讓人不禁感嘆戰爭的意義究竟為何?一旦結束了敵對關係,台日雙方都僅僅是為了生命、親人及國家而戰,這就是戰爭無情又無奈之處。沒有英雄掛帥主控戰爭、沒有偏頗的強烈指責、沒有血腥駭人的殺戮場面,縱使《一八九五》是以「乙未戰爭」這個歷史事實為背景的電影,但如同男主角溫昇豪所陳述:「我把它定位成一部擁有人道主義精神的反戰電影。」
原文出處:『放映週報182期』2008/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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